第38章 菩提樹下的早晨

    桃源谷的清晨，霧氣還未完全散去，濕潤的空氣裡夾雜著泥土的芬芳和野花的清甜。陽光透過簡陋木屋的窗櫺，灑下一束束丁達爾效應般的光柱，塵埃在光裡安靜地飛舞。

    蘇曉曉是被「壓」醒的。

    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巨石夾在中間的餡餅，連呼吸都變得艱難。意識回籠的那一刻，她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，卻發現四肢百骸都被牢牢鎖死，根本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左邊是一堵滾燙的rou牆。葉秋雨睡得很沉，但他即便在睡夢中也保持著一種絕對佔有的姿態。他那條結實沉重的大腿肆無忌憚地橫跨在蘇曉曉的腰腹上，一隻粗壯的手臂則穿過她的後頸，將她的頭強行按在自己寬闊的胸膛前。

    他的呼吸沉穩而有力，每一次吐息都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，喉嚨深處偶爾發出低沉的震動聲，像極了一隻吃飽喝足後正在打盹的猛虎，正慵懶地守護著屬於他的寶藏。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，彷彿在向全世界宣告：此地禁行，此物歸我。

    右邊則是另一番光景。阿苟將自己蜷縮成一隻煮熟的蝦米，整個人恨不得縮進蘇曉曉的懷裡。他的腦袋死死抵著蘇曉曉的肩窩，鼻翼隨著呼吸輕輕翕動，似乎在睡夢中還在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獨有的草木香氣。

    他的雙手緊緊攥著蘇曉曉的中衣下擺，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，就像是一個怕極了被遺棄的孩子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。不同於葉秋雨的霸道，阿苟的姿勢充滿了依賴與惶恐，那是深入骨髓的奴性與渴望。

    蘇曉曉無奈地嘆了口氣，剛想試圖抽出被壓麻的手臂，身邊的兩具身軀幾乎同時僵了一下。

    下一瞬，兩雙眼睛同時睜開。

    葉秋雨的眼神在睜開的剎那，還殘留著戰場上養成的凌厲與殺氣，但隨即在看到懷中的女子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。他沒有動，只是微微抬起眼皮，目光越過蘇曉曉的頭頂，冷冷地刺向右側。

    阿苟的反應則更為直接。他猛地抬起頭，喉嚨裡發出一聲類似野獸威脅般的「嗚嗚」聲，原本清澈的狗狗眼此刻兇光畢露，呲著牙，死死盯著葉秋雨那條壓在主人身上的腿。

    空氣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了。

    狹窄的床榻上，一虎一犬，隔著他們共同的「領地」，展開了無聲卻激烈的對峙。

    葉秋雨的胸腔震動，發出一聲極輕卻極具壓迫感的冷哼，那是百獸之王被冒犯後的警告。他的手臂微微收緊，將蘇曉曉勒得更緊了一些，挑釁般地宣示著主權。

    阿苟眼中的兇光更甚，身體緊繃如一張拉滿的弓，似乎隨時準備撲上去撕咬這個侵入者。他的手不再抓衣角，而是改為環抱住蘇曉曉的腰，試圖將她從那只「老虎」的爪下搶回來。

    夾在中間的蘇曉曉只覺得兩邊的肌rou都硬得像石頭，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她原本溫馨的早晨變得有些缺氧。

    這就是她想要的桃源生活嗎？怎麼感覺更像是住進了猛獸園？

    「好了。」

    蘇曉曉終於開口，聲音帶著晨起時特有的沙啞與軟糯，聽起來不像是訓斥，倒更像是某種安撫人心的咒語。

    她艱難地抽出雙手。左手輕輕覆上葉秋雨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背，指尖在他粗糙的掌心輕輕撓了一下；右手則順勢摸上了阿苟毛茸茸的腦袋，熟練地順著他的髮絲撫摸。

    「一大早的，吵什麼？」

    她微微仰頭，那雙總是帶著淡淡悲憫與包容的眸子，平靜地注視著這兩個幼稚的男人。

    葉秋雨眼中的殺氣在那輕輕一撓下瞬間潰散，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，那條壓著她的腿默默地收了回去，喉嚨裡的震動聲也變成了不明意義的嘟囔。

    阿苟則在感受到頭頂溫暖觸感的瞬間就軟了下來。他收起了獠牙，在這個掌心裡蹭了蹭，像只被主人順毛的大狗，舒服地瞇起了眼睛，發出滿足的哼哼聲。

    蘇曉曉看著他們，眼底泛起一絲無奈卻溫柔的笑意。

    她湊過去，先是在葉秋雨剛毅卻帶著幾道淺淡疤痕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。那是一個帶著安撫與敬重的吻，像是春風拂過冷硬的山岩。

    「早安，葉將軍。」

    葉秋雨的身子猛地僵住，古銅色的臉龐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一層暗紅。他慌亂地鬆開手，翻身坐起，背對著蘇曉曉，手忙腳亂地去抓床邊的衣服，動作笨拙得差點把衣架撞倒。

    緊接著，蘇曉曉轉向阿苟。阿苟早已仰著臉，眼巴巴地等待著屬於他的那份「賞賜」。

    蘇曉曉捧著他的臉，在他鼻尖上親暱地啄了一下。

    「早安，阿苟。」

    阿苟的臉「騰」地一下紅透了，連耳根都燒了起來。他捂著鼻子，整個人興奮得在床上打了個滾，差點掉下去，然後傻兮兮地嘿嘿直笑。

    「乖，都起床吧。」

    蘇曉曉坐起身，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，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，聖潔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，卻又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母性光輝。

    「米缸裡沒水了，柴火也不夠了。」她回頭，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流轉，「今天誰幹活多，晚上我就給誰做桂花糕吃。」

    話音未落，屋內風聲驟起。

    葉秋雨已經穿戴整齊，雖然衣衫有些不整，但背影依舊挺拔如松。他抓起門邊的柴刀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，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響，彷彿要去奔赴沙場，而不是去劈柴。

    阿苟也不甘示弱，他甚至連鞋都沒穿好，光著腳就竄了出去，路過門口時還不忘回頭衝蘇曉曉用力搖了搖並不存在的尾巴，然後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山林。

    看著空蕩蕩的門口，蘇曉曉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，化作一抹極淺的憂傷。

    她緩緩抬起手，看著自己纖細的掌心。

    這裡是桃源，是她為他們編織的夢。但在這溫馨的表象下，她能感覺到他們骨子裡那種無處安放的野性與不安。

    龍困淺灘，虎落平陽。

    「這份安寧……還能維持多久呢？」

    她輕聲呢喃，聲音消散在清晨的微風中。

    院子裡傳來了劈柴聲，那是葉秋雨在用掌風劈開木頭的聲音，沉悶而規律，像是在發洩著什麼。遠處的山林裡傳來了雞飛狗跳的動靜，那是阿苟在追逐獵物的喧囂。

    蘇曉曉起身下床，推開窗戶。

    陽光正好，菩提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。她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頭那抹不祥的預感，轉身走向灶台。

    無論未來如何，至少此刻，他們還在。